山狸子的故事
山狸子的故事
作者:赵雁明
我老家那片儿,有许多荒草甸子,以前山狸子挺多的,人们一直以为,平原地带的山狸子,都住在荒郊野外苇塘的深处。
春夏时节,锄地的人们发现,许多老坟包上都有挺大的洞,那洞比黄鼠狼的洞还粗,尽管根本没有与它打照面,也能猜测它是住在那里的,也是因为它在坟头上打洞,棺材里安家,村里的人更怕它,即使发现了洞穴所在,也没有人敢琢磨它。
不知是因为它天性邪性,还是它摸透了人们的心思,山狸子这种伴着枯骨长大的东西,一到冬天,就成了村里人最无奈,这东西太能祸害人了,祸害村民养的鸡和鸭,祸害村民养的兔娃娃,还偷盗村民的鱼肉,甚至还敢与村民面对面的对打,提起山狸子,乡亲们都咬牙切齿,但也拿它没有啥办法,因为绝大多数的村民,打心里怕它,怕的程度,远远大于对它的恨。恨都达到咬牙切齿了,怕它竟然还远大于恨,你能想象有多么的怕它。
乡亲们怕它,不全是因为它与“鬼魅”住一起,也不全是因为它与生俱来的“邪性”,而是因为太多活生生的事,活灵活现发生在南北二屯,发生在熟悉人的身边。每个村都有它的特别故事,每个人都听过它的“吓人”,怕它怕到骨子里,怕它怕到灵魂的深处,因为它和它们所做的事,活生生就摆在你面前。
冬天一到,尤其是下雪的时候,它们就开始走村串户“祸害”人,比家猫还大的足迹,从野外过来,顺着壕沟来,贴着家猫不涉足的地方,仅从它的踪迹,就能感觉它的狡诈与狂暴,它钻过的篱笆,猫赶紧掉头,它尿过的角落,狗都夹起尾巴。它到底有多恨人多吓人呢,我给大家讲一下,发生在我们那片村子里的山狸子故事吧。
(一)、偷鸡
山狸子偷鸡,可不像黄鼠狼那样“文雅”,山狸子偷鸡,每次都像鬼子进村那样,连吃带祸祸,来是杀气腾腾,走也凶悍无比。
后街老刘家、老李家、老郑家,西街老王家、老孙家,东街老马家、老卞家,都有过被它偷鸡的经历,许多人家,它还不止光临过一次,只要它认准的鸡窝,只要是它想去的人家,鸡不被它祸害光,它是不会收手的,偷鸡的过程,也都差不多。乡亲们说,偷鸡偷鸭吃的山狸子,还不算最邪性的,就是这些最普通的山狸子,偷鸡的过程也是非同一般的。
刘双喜的家,养了一只花狸猫,挺能抓耗子的,左邻右舍的人家,也常好吃好喝招待它,感谢它让耗子死光光。某一天的傍晚,刘双喜去抱柴禾,突然发现那只小胖猫,趴在冰冷的雪地里,挺弱的细细朝他叫了一声,与平常的表现,完全不一样。刘双喜奇怪了,这只猫咋的了,似乎怕什么,他想走过去,想把它抱回家,手都摸到它了,它还是没反应,难道猫病了?就在他疑惑的时候,柴禾垛下,不紧不慢站起了一只更大的“狸猫”,这只猫也太大了,谁家的呢?没听说谁家有这么大的猫,足足有二尺多长。
看到刘双喜,那只猫站起来,很“傲慢”地钻过“杖子”走了。刘双喜柴禾也不抱了,抱起自家“冻”得发抖的小猫儿,回家了。和他爸妈一说,啥大花猫呀?那不是山狸子吗,该不是今晚来偷鸡,先“警告”咱家的猫别出去吧?刘双喜赶紧把鸡窝的门堵严,还在鸡窝的门口,下了一把“大踩闸”(夹动物的猎具,影视剧里夹鬼子脚的那东西),大约是十点多钟,村里人都息灯睡下的时候,鸡窝那边传来咣当一声响,接着是鸡的惊叫声,都压上石头了,它还能进鸡窝,刘双喜和他爹,还有他两个弟弟,操起家伙都冲了出去,就是开两道门找家伙的短暂时间,鸡叫声弱了不少。爷几个赶紧用石头堵住鸡窝门,透过缝隙往鸡窝里面照手电,奇怪了,活着的鸡依然在里面乱跳,除了地上躺着的死鸡,并没有看到有动物,爷几个不敢放松警惕,继续扒大点缝隙往里面瞅,就在他们爷几个疑惑时,打鸡窝内顶上,忽地窜出来了,贴着刘双喜的耳边窜到他身后,刘双喜他二弟敏捷,啪地一铁锹拍在那只狡猾的大猫腰上,那家伙嗷地叫了一声,凶狠地盯着他,呲牙咧嘴准备冲过来,刘双喜他老弟也敏捷,举着镐头又拍过去,同去的还有他爹的铁锹,那家伙似乎好汉不吃眼前亏儿,扭身想跑,还没等它跳起,刘双喜的铁锹劈在它的天灵盖上了,那家伙嗷嗷叫着倒地了,依然是非常凶的抓刨,刘双喜爷几个哪里会给它机会呀,一顿乱锹镐下去,锹都拍弯了,镐把都打断了,才把它给打死,爷几数了一下鸡,还剩下两只活的,两分钟不到,它就咬死八九只。
(二)、偷肉
山狸子偷肉吃,偷的也挺有“技术”的,挂在房梁上的鱼肉被偷走,基本都以为是猫干的,没有人往它身上想,他偷肉被发现,要么是猪头比“猫眼儿”大,它想拖走没拖成,猪头上留下太多爪子印,要么是吃完咸鱼还趴上水缸里喝水,一不小心掉缸里,扑通声太大,被人给发现了,我所给大家讲的它偷肉,是发生在我们家那一片,它偷冻在肉缸里的肉。
以前没冰箱,我们那片儿的,家家都做个“土冰箱”,其实就是主要防备它的。以前过年的时候,鱼呀肉呀都舍不得吃,得等亲戚朋友来,必须吃的时候才拿出来,就在“酱栏子”里放一口缸,撒一层河里刨来的碎冰,放上一层鱼或肉,最上面是二寸厚的碎冰,碎冰也结冻,吃肉的时候,只能从最上面抠,非常难抠的,这种土冰箱,无法做到想吃鱼抠鱼,想吃肉抠肉,客人来了,基本是赶上哪层的,就吃哪层的,土冰箱的缸口,还扣着一口大铁锅,即使是小偷半夜去偷肉,也是挺难的,但就是这种扣着铁锅上面还压着大石头的缸里肉,山狸子也能给偷走。
最先被偷走的,是老姚家的肉,那年老姚家杀了猪,留的肉挺多,肉没了冰还在,冰里还有挺多碎肉屑,正在气头上的老姚家,也没仔细勘察缸里面,站在胡同骂了小半天街。又隔了一天,老梁家过年的十斤肉,也被偷走了,然后就是老张家。丢肉的人骂,知道的人也帮他们猜,谁这么没皮没脸,偷完一家也罢了,没完没了太不是人了,村里凡是“手粘”的人都被怀疑个遍,排除这个再排除那个,最后就剩两个人,就找他俩晚上玩扑克,看还有人家丢肉不?说也是巧了,就在老李家炕上玩,还真都听到“酱栏子”石头落地声儿,揭开窗帘个小缝儿往外看,一只“大猫”正站着揭锅呢,那就看它咋偷吧,只见它,把锅用两前爪往下顺,还用尾巴往下“接”,放下锅,它就开始扒拉冰,扒拉出来一条肉,它就叼出来一条,就在它继续扒拉时,人们都跑出来了,它也机灵一下翻过墙,跑走了。
山狸子跑了,屋里人才说,还以为你俩干的事呢,弄得那两个被“怀疑”的,发了好半天的誓,我是拿过公家的东西,我哪里会做这种事呀?不管咋说,借着山狸子的手,让那些“手粘”的人,天天都得想着洗刷自己的身,也让那些人,更恨山狸子呢,啥也别说了,凡是有肉缸的,都给下上“踩闸”,不抓到山狸子,不罢手,无需主人家费心,天一黑,就有来帮下“踩闸”的,直到把偷肉的山狸子给抓到。
(三)、偷“尿脬”
山狸子偷“尿脬”,是它活该倒霉,堵着鸡窝打,下“踩闸”抓,也都太难太难了,恨它恨得牙根咬的人,豁出来也琢磨它,恁还别说,还真打听来一个办法。
这个办法,其实也不是琢磨出来的,是有老郎中,告诉大家的方法。以前人做渔网,都是用棉线织的,棉线织的网,得用臭猪血“血网”(染网),过年杀猪的时候,猪的膀胱(尿脬)很受欢迎的,它可以吹大给小孩子当球玩,也可以灌上猪血一直挂在房檐下,夏天一到,尿脬里的猪血就臭了,到了老秋,把这极臭的猪血取出来染网,网眼就很爽,能在水里张开,可能类似臭豆腐虽臭也极香,就是这种灌着猪血的尿脬,要是继续放到冬天,外面先抹点香油,再抹点砒霜,就是山狸子最喜欢的美味。
冻得梆梆硬的猪尿脬,外面抹好了该抹的,就把它给吸引来了,你不是使劲祸害人吗?你不是把鸡都吃光吗?你就来吧添吧,香着呢,使用这办法收拾山狸子,一用一个准,但山狸子毕竟很邪魅,不把乡亲们逼的没法,不会使用这办法的,我们家附近,只有张家窝铺有人用过这办法,山狸子把他家孩子抓残了,他才下了这死手。
(四)、“大白耗子”
村子西北角,以前是三队四队的场院,后来三四队的队部,也搬到了那里,队部不是办公的地方,队里的仓库和牲口圈,还有生产队的马车,都在那个院子里。
就是在场院到队里那片儿,住着一只“诡异”的山狸子,不知道是不是确切的一只,反正没人见过成双成对的,即使有那另一个,也都是独来独往交替来,权当就是一只吧。
这只山狸子,三队四队的社员,几乎都远远见过它,都非常怕它,都不敢得罪它,怕它是因为它的个头大,尤其它还有个不敢相信的本事,他身上的皮毛,竟然能随季节做变化,尤其是到下雪的时候,它全身的毛,都变成雪白的颜色。
这家伙爱祸害人,没招它也没惹它,它也祸害你,它祸害最多的,是那些短暂离开灯光下的姑娘们。可能有人还记得当年的场院,还记得挑灯夜战给庄稼脱粒的场景,几十人上百人聚集在雪亮的电灯下,不可能有酒有肉的,极个别的人,兜里揣点炒苞米,饿的没法塞嘴里一把,就是这么多人喧闹的地方,就是根本没有鸡鸭鱼肉的地方,它还来这里主动祸害人,并且祸害的还大都是女人。
据所有亲身经历的人都说,被它祸害的,不是蹲在角落撒过尿,就是独自去“小铺”喝水的,灯下黑灯下黑,其实它离开大家的距离,也都不过五六米,但她肯定是离开大家聚集的地方了。
先是打滚儿哭,然后是跳着脚儿骂,还对自己连抓带挠的。哭的骂的说的话,都是村里人早就忘了的事,许多事情,当事人不说,外人根本就不知道,比如很久很久以前,某家有个儿子夭折了,或者是她奶奶的奶奶,顶着谁的名义,说的就是谁的腔调,他的衣服都穿五十年了,家人也没想起来给点钱买新的,她的房子被水泡塌了,后入也不说给修修,反正都闹腾多少天了,用啥方法都没辙。就在大家愁的没办法时,忽然有人想起来,那不是谁家的谁谁谁吗?赶紧去落实,村里没有人知道,赶紧去外村问,他家依然健在的他大姨。情况属实没毛病,啥也别说了,为了她不再遭罪,该送“钱”送“钱”,该修“房”修“房”,都按要求做了,那个被它祸害的她,也终于好了。
人是好了,所有人都更怕它了,因为它的这种祸害,既没有和你打照面,也没有往你身上扑,只是突然的身上发冷,感觉到它的存在,非常的冷,突然冷的打哆嗦,像被冻透了一样,脑袋嗡嗡的,不听使唤,然后就是突然的上吐下泻,浑身都特别的难受,堵得心里没法说,就想大声哭出来唱出来,刚才还红扑扑的脸,也变得纸一样的白,这就是她们共同的开始的症状。这只家伙可把人吓苦了,没有人敢管它叫山狸子,提起它,都只能用“白耗子”隐喻。它每次祸害人,即使看到它也拿它没法,据说它会幻化的,也是有意念的,根本没有方法去它跟前。
没有人见过它吃鸡,但却有人看到它偷吃豆饼花生饼,看到它拿耗子当点心,它和饲养员“支巴”过,也曾打过许多男的嘴巴子,无论和它“支巴”的,还是被它打过嘴巴的,都得乌青好几天,是爪子印。但也奇怪了,男人只病不哭也不闹,不知道究竟是个啥原因。
这只喜欢吃黄豆喝豆油的山狸子,也有一宗好,许多想去场院偷点粮食的,都不敢去了,有好几拨领着表哥表弟去的,都被它追到老坝外,它的领地范围,没有人敢晚上去琢磨,有位爷,提起它都尿裤子,被它耍苦了。
(五)、爪上捏着杏黄旗“那个”
故乡有关山狸子的“玄”故事,也挺多的,传的最多的,和闾山附近的信仰有点关系,说是有个村子,有个叫张记堂的人,割草时候,看到一个山狸子窝,里面有五六只小山狸子。村里人想把它们给打死,他不让,还经常把舍不得吃的鸡呀肉呀,送给那些小山狸子吃。
某一天,张记堂去闾山走亲戚,走着走着,下起了大雨,山洪忽然下来了,他被水冲到一个地方,人们发现时,已经没气了。人不行了,家里就给他办了后事,埋在了他家的老坟地。
埋它的时候,路上遇到一个山狸子,举着一面杏黄色的小旗,挡在路中间,似乎想不让大家过去。人都没了,拦也没用,等人们埋完张,那个举着旗的山狸子,跳上一个坟头就开始跳,招来更多的山狸子,都去扒那张记堂的坟,人们赶紧回过来看。村里人都知道张喂山狸子的事,就把张的坟刨开了,结果发现张活过来了。
村里人说,张是溺水,人其实没有死,抬他去野地,把他肚子里的水颠出来了,但大家不知道他没死,多亏山狸子感知到,唤来许多同类,把他给救了。更多的人说,一切多亏那面杏黄色的小旗,是那只山狸子救了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