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独立战争:300年屈辱的怒吼
让我攀登苏尼阿的悬崖,
可以听见彼此飘送着悄悄话,
让我象天鹅一样歌尽而亡;
我不要奴隶的国度属于我-
干脆把那萨摩斯酒杯打破!
——拜伦《哀希腊》
“光荣属于希腊,伟大属于罗马”。在欧罗巴,没有任何文明比希腊更加悠久。但自从1453年君士坦丁堡在烈焰中沦陷,1464年摩里亚在激战中陆沉之后,这个古老的民族就不得不在异教徒的暴政下苦苦挣扎。
直到300多年后的19世纪,随着老大帝国奥斯曼的腐朽衰落,爱琴海的蔚蓝海岸上终于绽放出希望的曙光。从1821年开始,反抗的火种由多瑙河北岸传递而来,最终燃透伯罗奔尼撒的天空,荡尽膻腥,还希腊人一片山河净土。
羽檄从北来——独立烽火的燃起
19世纪初的奥斯曼帝国,可以说已经彻底腐败和衰朽了,浑身散发着行将就木的活死人一般的腐臭味。对于希腊内陆地区,土耳其人采取缺乏弹性的高压统治。腐败的帕夏们予取予求,多征税款,中饱私囊。而贪婪的包税人们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往往是希腊民族的头面人物,却为了讨好统治者皈依伊斯兰教,成为可耻的叛徒;作为奥斯曼帝国官员的代理人,他们滥用特权,搜刮起同胞来比起异族更加凶狠。
数百年来,希腊人在这样的长夜难明中苦苦挣扎,他们也并非完全任人宰割,有些人上山为匪来躲避和反抗土耳其人的统治,这些人被称为“克莱夫特”。一开始,纵横巴尔干群山当中的“克莱夫特”只是为了生存和财富,但后来却从中萌发出争取希腊民族独立的性质。奥斯曼人征募基督徒建立宪兵队性质的“阿马托利”来镇压“克莱夫特”,结果他们往往投入克莱夫特的阵营。
此外,由于希腊人擅长经商,在海外活动的商人群体在各地积累了广泛的人脉,并接触到西欧的启蒙思想和先进制度。1821年3月4日,侨居俄国的希腊“友谊社”总负责人亚历山大·依普希兰狄斯越过俄国国界,率领起义军在罗马尼亚的雅西号召希腊人民起义。
“友谊社”于18世纪末由希腊民族诗人里加斯·费拉伊奥斯创办,诗人谋求建立一个庞大的巴尔干共和国,这等于在同时挑战奥地利和奥斯曼两大帝国的利益,费拉伊奥斯于1797年在的里雅斯特被奥地利官员逮捕,旋即被移交给奥斯曼帝国,并在1798年于贝尔格莱德遇害,抛尸多瑙河。
前驱者的鲜血,埋下了反抗最好的种子。希腊民族主义者们深受感动,越发前仆后继地投身独立浪潮当中。
1814年,三位年轻的希腊商人在俄罗斯人的支持下重建了友谊社。然而,当依普希兰狄斯在罗马尼亚组建义军时,瓦拉几亚人却表示对希腊人的独立事业不感兴趣。沙皇更是反对友谊社的激进行动,将依普希兰狄斯从俄军中除名。1821年6月,当依普希兰狄斯率军挺进希腊时,一支土耳其军队在德拉戈尚轻松剿灭了依普希兰狄斯的“圣队”。
但巴尔干的志士们已经被煽动起来。“友谊社”的其他负责人吸取教训,不再完全依赖外国势力,而是深入到希腊祖国各地,向同胞们宣传独立思想,并组织武装暴动。1821年3月25日,帕特拉斯城中燃起了起义的烽火,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厉马登高堤——希腊男儿的奋迅
4月7日,斯佩采岛宣布起义,支援伯罗奔尼撒半岛起义。4月22日,普萨拉宣布起义;28日,伊德拉岛起义军民控制科林斯地区。5月7日,阿提卡地区的武装村民冲进雅典,迫使土军退守科林斯城。10月5日,希腊军民攻占特里波利斯城。
由于奥斯曼帝国此时正忙于镇压盘踞在阿尔巴尼亚和伊庇鲁斯的割据者阿里帕夏,希腊兵力空虚,义军得以纵横无忌,他们扬剑长啸,以异教徒的鲜血洗雪希腊的四百年屈辱。整个伯罗奔尼撒传唱着一首战歌——《摩里亚一个土耳其人都不留》!即便是皈依伊斯兰教的希腊人,也遭到血腥而无情的清洗。
伯罗奔尼撒西部的迈索隆吉翁燃起火炬,色萨利的皮利翁山飘扬战旗,马其顿的哈尔息季基半岛也有义士挥舞起海神的三叉戟。阿索斯山的修道士们挺身而出,为了基督的荣耀与民族的自由而战。克里特岛上的山民斯法肯人愤怒地攻击屠杀教士的奥斯曼近卫军,在一支希腊舰队的支援下,一度封锁了干尼亚的港口。
蹈身锋刃端——草莽豪杰仗剑而起
德凡纳基亚大捷是希腊独立战争中最光彩耀目的篇章,而光荣归属于出身“克莱夫特”山匪的“老摩里亚”塞奥佐罗斯·科罗克特洛尼斯。
塞奥佐罗斯·科罗克特洛尼斯,1770年出生于美塞尼亚的一个著名的“克莱夫特”家族,该家族有着悠久的反抗奥斯曼人的传统。在他出生的那一年,发生了由俄国人煽动的希腊人反抗奥斯曼帝国的奥尔洛夫革命,其父康斯坦丁·科罗克特洛尼斯也投身其中。虽然革命失败,但科罗克特洛尼斯家族得以在苍茫的群山中生存下来,赛奥佐罗斯就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
1805~1806年,奥斯曼帝国再次发兵镇压摩里亚的“克莱夫特”,赛奥佐罗斯被迫逃离。拿破仑战争期间,他在英国军队中指挥由香料志愿者组成的第一希腊步兵团,积攒了丰富的作战经验,1810年被提拔为少校。
在回到故乡后,赛奥佐罗斯率领着“克莱夫特”的勇士们投身到希腊民族解放的大潮当中。凭着半生积累的军事经验,一群乌合之众被他迅速调教为坚韧若钢的近代化正规军。赛奥佐罗斯被任命为反抗军总司令,率军转战在希腊各地。他善用地形,神出鬼没,凭借游击战和运动战以弱胜强,取得一次又一次胜利,义军也越发发展壮大。土耳其人在摩里亚最大的根据地特里波利斯城,正是被赛奥佐罗斯攻克的。
1822年,凶险的挑战终于来临。德拉马里帕夏率领着近3万奥斯曼帝国精锐部队,对起义军发动大举进攻。这是自18世纪初的最后一次威土战争后奥斯曼帝国派往摩里亚的规模最大的军事力量。希腊人刚刚在古城阿尔戈斯建立了一个临时政府,“伯罗奔尼撒议会”,德拉马里的目标便是这里。来势汹汹的土耳其人横扫了希腊北部的反抗力量,长驱直入剑指科林斯卫城。
在此前的4月11日,奥斯曼人已经发动了惨烈的希俄斯岛大屠杀,来惩戒希腊起义者。有大约2.5万人惨遭杀戮,另有4.5万人(主要是妇女儿童)被卖为奴隶。更早之前,奥斯曼人还在1821年对君士坦丁堡的希腊人进行了屠杀。倘若义军在对抗土军讨伐中失败,君士坦丁堡和希俄斯的惨剧就是整个希腊命运的预演。
长驱蹈匈奴——德凡纳基亚的史诗胜利
虽然临时政府很快转移,但友谊社总负责人亚历山大·依普希兰狄斯的弟弟德米特里·依普希兰狄斯仍然坚守阿尔戈斯堡垒。在炎热的夏天,土耳其军队逐渐因攻城不利而沮丧,希腊游击队则剽掠如风,劫取奥斯曼人的辎重补给。
赛奥佐罗斯·科罗克特洛尼斯率领5000人的部队,在2000盟军协同下,前去解阿尔戈斯之围。他实施焦土政策,让敌人饥渴交加,不得不选择撤军。
撤军时,德拉马里帕夏让阿尔巴尼亚人去探路,试图找到游击队较少的通道。但赛奥佐罗斯·科罗克特洛尼斯的部将尼基塔拉斯识破了土耳其人的计策,放过了阿尔巴尼亚人,在山口截杀了土军。巨木和石块堵塞了山路,火焰在密林中升腾而起。巴尔干骑兵穿越山脊,在烈焰中残酷杀戮,让奥斯曼人的鲜血被火焰吞噬。试图逃往其他山脊的奥斯曼士兵,也被埋伏已久的“克莱夫特”战士杀死。
德拉马里帕夏率领剩余的部队想要逃离,却与科罗克特洛尼斯率领的义军在德凡纳基亚村狭路相逢,这座距离科林斯30公里的村庄将在今后成为希腊人的革命圣地。
燧发枪喷射出愤怒的火焰,巴尔干骑士舞动复仇的马刀。盛夏的天空被烟尘覆盖,充斥着血肉的腥气。早已士气全无的奥斯曼人被希腊男儿包围,他们以一当十,向数量远胜己方的敌人发起十荡十决的决绝冲锋,就如陈思王所写的那样: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土耳其军队几乎陷入了希腊人的十面埋伏,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狭路相逢勇者胜,庞大的土军除了6000伤败之卒得以逃脱之外,其余全部伏尸荒野。
赛奥佐罗斯以寡击众,歼灭大量奥斯曼帝国有生力量,因而声名鹊起,在革命军中取得了惊人的声望。
扬眉吐气的胜利还有更多,同期,在希俄斯岛附近的海面上,起义军的火攻船烧毁了土耳其舰队的旗舰,海军司令和船员全部丧生。失去了领导的土耳其海军群龙无首,作鸟兽散,仓皇逃入达达尼尔海峡。希腊义士们反抗异教徒压迫的正义革命,达到了最高潮的阶段。
边城多警急——新的危机和挑战
至此,希腊独立战争的局势已然看似明朗。然而,出身草莽英雄的赛奥佐罗斯·科罗克特洛尼斯并不能被高傲的希腊贵族名流们接受为自己的统治者。新政府很快陷入了致命的倾轧和内斗,延续着希腊城邦斗争与拜占庭式阴谋的传统。
赛奥佐罗斯正如他的名字一样,好似黑暗中的侠客佐罗,一生都为正义舞动他的长剑,却无法享受自己应得的荣耀和威权。富有的阿尔巴尼亚人后裔昆图利奥蒂斯成为了新政府的总统,依赖于外国的支持想方设法打压排挤赛奥佐罗斯。赛奥佐罗斯这位草莽豪杰的一生,注定是英雄流血又流泪的故事。接着,无计可施的马哈茂德二世不得不放下架子,求助于割据埃及的穆罕默德·阿里帕夏,希腊人将面对更为凶险的境况。